菲利克斯是个野心越来越大的毒贩,奇奇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义先锋……他们的形象略显“扁平”和“传统”,自然不像巴勃罗、潘那、何塞、卡利教父们那样有“嚼劲”——但我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:这属于人物原型上的先天不足,有一层无形“天花板”压着,《毒枭:墨西哥》在角色身上的后天处理依然做到了最好。
事实上,单论角色塑造,贩毒集团初期两位“二把手”内托和拉菲最为成功,一个是老派又懂事的长者,一个是耿直且鲁莽的犟驴,尤其后者更令我印象深刻。所以在谈论两位主角前,我想先聊聊拉斐尔·卡罗·昆特罗。
初登场的拉菲与其说是毒贩,不如说是农民,他精通并热爱田地里的一切。
和菲利克斯去佩德罗大本营时,拉菲根本无意去见名义上的老大:他不是怕触霉头,而是没心思到佩德罗面前刷存在感,我就一个种大麻的农民,组织发展的那些事儿你们操心去吧。
可以说,拉菲这个人一直都很单纯,找到水时他开心地像个孩子,赚大钱买豪宅后,他依然像个孩子。
金钱让拉菲慢慢开始量变,而索菲亚的出现则是拉菲质变的关键。初次搭讪失败后,已经逐渐习惯“有钱能为所欲为”的拉菲展现出了任性的一面,而看着《疤面煞星》里的托尼,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强势是理所当然。
可另一方面,拉菲纯朴的本质并未改变……所以当他与渴求刺激危险的索菲亚走到一起时,干柴遇烈火便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拉菲没有菲利克斯那份野心,他满足于贩毒集团原有的成就,所以在菲利克斯决定全面拥抱可卡因时,他成了拖后腿的累赘。
自己始终未变的赤诚之心,换来的却是兄弟的冷漠抛弃,拉菲心中除了失落,还有愤怒,这令他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杀了两个无辜的美国游客。
痛定思痛的拉菲决定戒毒,他不想再让可卡因控制自己……但是,对索菲亚的沉溺和幻想,对奇奇的仇恨和憎恶,都阻断了他成功戒毒的路途。
于是,拉菲不得不用更深的失落和愤怒去回应世界对自己的不善:他未必没意识到DFS在利用自己绑架奇奇,可他已经无所谓了……
在最后的日子里,拉菲决定彻底随心所欲、放任自流,菲利克斯让他消失,他就劫持了索菲亚再走……菲利克斯已经出卖自己后,尚未知情的拉菲与昔日好兄弟通了最后一次电话。
拉菲的幸运在于,这个世界有哺育大麻的千里沃土;拉菲的悲剧在于,这个欲望横流的世界容不下一片纯粹的田地。
看完奇奇·卡玛雷纳的故事,心里百感交集,也许是近年来那些“亦正亦邪”的复杂角色看多了,如此正统且复古的正面人物一时让人有些无所适从……但有一点毋庸置疑:他就是英雄。
奇奇工作起来简直是个拼命三郎,为了取得毒贩信任,敢直接让对方拿枪指着自己……
可到墨西哥后,奇奇才发现“禁毒前线”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:本来这年头DEA就名不见经传,墨西哥政府和警方又腐败横行,领导海米、同事纳普和希尔斯都在混日子,还暗示自己降低预期,“收集数据情报即可,我们没执法权”。
不得不说奇奇艺高人胆大,敢在毫无支援和后手的情况下,仅靠着半包烟的交情就混进了农夫队伍,发现了一望无际的大麻农场……稍有不慎,奇奇就将永远消失……但他成功了。
但在墨西哥,他们依然势单力薄:想抓拉菲,警方高层一通电话就终止了任务;通过窃听掌握到菲利克斯的资金流水后,DFS又袭击了纳普的住宅,还枪杀了帮他们窃听的邻居……奇奇另辟蹊径,决定在美国动手收拾菲利克斯。
先在德州截了毒枭运钱的飞机,又软硬兼施搞定了银行家汤玛斯,让他骗菲利克斯来埃尔帕索办业务——奇奇的计划成功了99%,却在最后一刻再次输给了墨西哥的官方保护伞。
但奇奇始终不甘心。他说服海米,和飞行员弗雷德秘密执行了最后一次空中拍摄……正是这次行动带来的铁证,终于让墨西哥动手摧毁了大麻种植园。
连一直全力支持丈夫事业的妻子米卡,都劝奇奇该放下了:你已经做得够多,足以问心无愧。
偏偏是这份力求“有始有终”的责任心,断送了奇奇的生路。华盛顿方面暂时不打算采取进一步行动了,可心里有鬼的墨西哥高官和毒贩却如坐针毡,最后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奇奇身上……
实际上,奇奇多少还是知道些情报的,比如DEA监听过哪些人,美国方面会不会继续严打……但他就是不说,他要让贪官和毒贩继续保持对“未知”的恐惧,既然自己被迫回到了“战场”,他就会拼劲最后一口气“中伤”所有敌人。
无论站在什么立场,奇奇·卡玛雷纳都是值得敬佩的勇士。
米格尔·安赫尔·菲利克斯·加利亚多一手缔造了墨西哥史上首个贩毒集团,有些观众却觉得他在剧里不够霸气,或者觉得他太唯唯诺诺……可如果你能细细品味他的成长历程,就会发现他的蜕变,在各种偶然中存在着某种必然,十分耐看。
菲利克斯刚登场时是锡那罗亚的州警,他有头脑,但缺乏足够的胆魄。
在精明滑溜的泥鳅外表下,是一条困游浅滩的蛟龙——带着自己的计划和梦想来到瓜达拉哈拉后,这条蛟龙便入海了。
然而这个时候的菲利克斯,虽然拥有远大志气和真才实干,但少了些舍我其谁的狠厉强悍:贩毒集团成立之际,老大佩德罗出于私仇和自尊反悔了,还要处决掉他,菲利克斯事前没准备任何反制手段,事后也兴不起半点反抗意志,他只希望家人能找到自己的尸体,完全就是“认命了”。
成为老大后,菲利克斯的定位更像个和气的“大掌柜”,还非常慷慨地替鲁道夫举办盛大婚礼:在他看来,自己是鲁道夫的教父,西里斯州长则像他的父亲,于情于理,他都不能小气。
然而,菲利克斯一片真心地想“谈感情”,西里斯却一脸阴笑地只想“谈生意”:你为每个出席婚礼的州长准备10万美元,而我要20万,我的建议不是免费的,友谊也不是免费的……就算穿得再人模人样,也别忘了你究竟是谁。
尽管如此,菲利克斯在关键时刻还是不愿舍弃感情——拉菲捅了大篓子后,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把他交给警方息事宁人,可在最后关头,菲利克斯仍然决定保他度过难关。
凡事都有代价,菲利克斯选择感情,就必须出让部分利益乃至尊严……而这也刺激他决心去掌握更高的地位、更多的权力,一切就从可卡因开始。
不过这种表面上的漂亮话,说服得了妻子,却蒙不了巴勃罗·埃斯科瓦尔。两大毒枭的对话堪称《毒枭:墨西哥》的精髓(之一)所在,“碰了可卡因,你的未来将完全改变,你会成为靶子,为什么还要做?”在巴勃罗的逼问下,菲利克斯道出了实情:首任妻子的死,让他产生了很强的控制欲。
想做是一回事,实现就是另一回事了。菲利克斯去网球俱乐部找苏诺的一场戏很有意思,到这来的都是达官显贵、上层名流,不穿运动装、没有会员卡的菲利克斯像个土包子一样,喝杯饮料还打算掏现金……
权欲不断膨胀的菲利克斯,渐渐瞧不起原有的圈子,曾经他的生死地位全拜纳瓦所赐,如今纳瓦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收钱办事还不牢靠的小局长。
另一边,玛利亚发现了丈夫出轨的事实,准备回老家,菲利克斯不顾一切想挽留妻子,多年来,他已经习惯了妻子的陪伴和支持,觉得自己仍然离不开她……
在重组集团管理层的会议上,菲利克斯提拔了有能力、有渠道的赫克托和阿玛多,对拉菲、伊莎贝拉、纳瓦等人只字不提,他不顾阿帕罗等人的反对,搞起了一言堂。
讲感情,不值钱,讲利益,那也得你配得起。
伊莎贝拉显然没认识到菲利克斯这种转变的意义,还十分不满地跑来找老大质问……
最令我震撼的,其实是菲利克斯回家后告诉玛利亚的“心里话”: 你说得对,我变了,我的生活在这里,不会再回锡那罗亚了……我不再需要你了。
所以,随后菲利克斯敲死“不长眼”的纳瓦也就不太意外了,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DFS局长而已,用来杀鸡儆猴最合适不过。
当初法尔孔的保镖托尼改换门庭,新老板菲利克斯同样喜欢拿他“在越南杀了多少人”来炫耀……区别是,现在的菲利克斯远比当年的法尔孔更加不可一世。
菲利克斯本想把奇奇放回去,但美国人已经动真格的了,就连苏诺都得暂避锋芒……他已经骑虎难下了。
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,菲利克斯终于走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:他给了警方匿名线报,爆出了拉菲在哥斯达黎加的位置。在最后一次通话中,拉菲还有心提起当初他们的梦想,可菲利克斯已经不忍直视“dream”这个词了……
已经在心理和实际上都“孑然一身”的菲利克斯,面对那些想“造反”的手下完全可以做到气定神闲,因为只谈利益不谈感情,而他的确是最强大的。
菲利克斯不再是那个夹缝求生的毒贩了,而是说一不二、霸气无匹的毒枭——之前去锡那罗亚找西里斯州长帮忙,对方不讲情面也就罢了,居然做生意都不讲信用,还向卡尔德罗尼泄露了自己的住址……那就好好回报一番吧。
至此,《毒枭:墨西哥》主角的形象可以说非常完整了,剧里还提供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。
第十集大结局,墨西哥最大的毒枭回到故居,这里早已人去楼空、破败不堪,荒芜的温室旧址里却有一窝新生的老鼠。
《毒枭:墨西哥》中两位主人公,一个贩毒一个禁毒,看似不共戴天……但其实,他们在不同立场上做着相同的事情:不愿随波逐流,而是逆势而上,迎着冷眼、不解和困难,拼尽全力去改变自己所处的世界。
菲利克斯和奇奇在本剧中几乎没什么对手戏,可靠着仅有的四场,就把他们相似的命运巧妙联系了起来。
第一场是首集两人在瓜达拉哈拉的街道上“擦车而过”。
第二场是第七集奇奇在街边发现了菲利克斯,眼看对方即将驱车离开,他忍不住上前发出了怒吼。
第三场是第八集结尾,菲利克斯已无法改变奇奇被绑架的事实,再三权衡后,他亲自下令对奇奇用刑。
奇奇曾经发誓,“总有一天他(菲利克斯)会知道我的名字”,他做到了。
第四场是第十集结尾补完了菲利克斯和奇奇的对话,而这也是对相似的两位主角最精准的结语。
可菲利克斯“英雄惜英雄”的打算落空了,恰恰是因为两人很像——奇奇同样是着眼未来的人:既然你我都明白我已经无法活着回去了,那我为何不在你万劫不复的业火上再添一把柴呢?
菲利克斯将永无宁日,美国对于禁毒战的态度,也会因为自己的牺牲而上升到一个全新高度。
若不是立场相反,菲利克斯和奇奇兴许会成为知己……但这个世界里敢于逆流而上的先驱者实在太少了,少到他们之间只能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孤军奋战。